紫微夏孝女

时间:2018年10月08日 00:00  作者:  点击:

清乾隆乙未岁(1776),定海紫微乡南山夏出了一桩千古奇案,也使得一位普通的民女成了载入史册的孝女。孝女姓夏,故志书上称其为夏孝女。

旧时代的女人是很低卑的,即便是出了名,上了志书,也根本没有自己的名字。在娘家时,姓下面带个“氏”字,出嫁后,也只不过是在前头再加上一个夫家的姓,如“张王氏”等。这位夏孝女当时虽已与当地的望族范家订婚,但尚未出阁,所以还不能称“范夏氏”而只能称作“夏孝女”。

夏孝女有什么冤案?她又是如何成名的?说简单也很简单。那一日家住定海紫微庄的乡人———夏孝女的父亲夏礼和进城为女儿置办嫁妆,进西大街便遇到一位名叫卢阿元的远房表亲。卢阿元热情地拉夏礼和去自己家里叙叙旧,结果却把夏礼和拉到一个搓麻将的赌馆里,邀请他一同搓几圈。老实巴交的夏礼和说不会玩麻将,卢阿元就说那就坐着看一会吧。夏礼和情面难却,只得在一旁坐了。不一会定海总镇游击徐国晋带着人来捉赌,连同一旁坐着的夏礼和也当作赌棍捉到衙门里了。夏礼和再三向长官申明原委,自己不曾参赌,徐长官就是不信,不但搜去了他身上所带的为女儿办嫁妆的全部钱财,还下令三天内上缴罚款千缗,如抗罚不交将“籍没家产”。可怜的夏礼和苦苦哀求无效,即使要求减半,甘愿认罚五百缗也不容许。

这件事从今天看起来,很明显是卢阿元下的“套”,小混混手头有些紧了,想在老实巴交的农民身上“榨点油”,与地方酷吏勾结合谋故意设了这个局。

夏礼和气恨交加,自知“民不可与官斗”,回家后竟喝卤自尽。夏孝女是独生女,上无兄弟下无姊妹,尚未成亲的范家夫婿又碍于礼数不能出面,于是她决心以自己微弱之躯为父申冤。从乾隆四十年三月至八月,历春夏秋三季,先后七次上京都、五次上杭城为父申雪冤屈。迢迢神京路,悠悠寸草心,这位弱女子以她的坚韧不拔的意志和毅力为自己父亲讨公道,最后刑部判定夏礼和是“被诬陷致死”,此时的夏孝女已是心力交瘁,困于旅途中卧病不起。卢阿元听到这个消息,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,自知一旦官司败诉,自己性命难保,便使人将滞留于逆旅中的夏孝女毒死。真是一冤未平,又出冤案,刑部下令严查,最后由刚上任的定海知县刘臻查明卢阿元是主凶,处极刑;总镇游击徐国晋等一批贪官污吏也予以惩处,父女俩的冤案得以昭雪。因夏孝女是范家的未过门媳妇,应范家的要求葬于范家岙。民国版《定海县志—名胜古迹》有载:“夏孝女墓,在县西十六里西皋岭范家岙”云。即现今桥头施以东的范家。

当时这一桩公案曾在定海县城引起一定的轰动,一个乡间弱女子能有如此勇气向封建的邪恶势力进行抗争,当属不易。但是在暗无天日的封建社会和没落的清王朝时代,这样的冤案何止千百件,乡间女子蒙冤受辱的人物更是恒河沙数,何以独独夏孝女得以名闻遐迩并载入史册?这在很大一方面靠文人墨客们生花的妙笔了。正如浙江省内有一条大江叫曹娥江,据说是以西汉时代一位草根女子曹娥而得名,一个年仅14岁的小女子曹娥寻父堕江而死,原本是小事一桩,但是由于有一批大文豪如邯郸醇、蔡邕、杨修、曹操等炒作,曹娥便成了让后世膜拜不已的女神了。夏孝女亦然,这一桩公案后来由定海多名文人如陈庆槐、曹伟等以诗的形式予以记录,才得以保留并流传下来。其中定海的一位名贤陈庆槐,他以一首三言长诗《夏孝女歌》记录了夏孝女申冤的全过程,读来让人动容。

陈庆槐,字应三,定海城关人。在清代中叶的定海志书中,以地方风俗诗、碑文等形式都能见到他的斑斑足迹,但生卒年不详,约1800年前后在世。陈庆槐为乾隆甲亥进士,授中书舍人,迁典籍厅协办侍读,军机处行走,充文渊阁检阅,继充顺天乡试和礼部会试的同考官,嘉庆五年以川陕楚教匪之乱简放兵差,随长龄之楚,复赴陕,后感疾乞还,于途中闻父讣,匍匐归故里,遂绝意仕进。著有《借树山房诗钞》。

陈庆槐为紫微乡夏孝女写的三言诗《夏孝女歌》很别致。而以“三言”格式写诗,除了元季王应麟一本《三字经》外,几无所见。由于每句字数少,又要顾及韵律平仄等格律,可能难度更大。但陈庆槐却写得一波三折、通俗易懂、朗朗上口。现不妨节录于下:

南山下,夏氏女;年十八,以孝著。父礼和,老无子。与人讼,事涉赌。词多诬,县官怒。官如狼,吏如虎。索千缗,父不与!与五百,吏不许。死于吏,死于官。死于卤。女哭之,摧肺腑!女有母,为庶母。有从兄,兄也鲁。父尸寒,父尸腐。官来验,吏作仵。钱通神,伤哉父!婿范生,来焚楮,女伏苫,泪如雨。不报仇,忍归汝。身未入,范家户;足未踏,范家土。生死别,此一举!朝出门,暮击鼓。讼诸道,讼诸府。讼弗克,诉巡抚。抚饬道,道饬府。讼弗克,女发竖。女入都,控刑部。母曰嘻,女太苦。谓庶母,母不事。谓从兄,兄色沮。女曰嘻,天与祖。钱通神,伤哉父!是月也,天大暑,女往返,都城七,省城五。至是病,力犹努。重束装,具舟舻。日风餐,夜露处。次西兴,病不愈。赍志殁,于逆旅。殁之夕,目瞪视,口血吐!吁嗟乎,女谁伍?西兴潮,南山石,共千古!

正是由于在志书上记录了陈庆槐的这一首诗,两百多年来才让夏孝女的事迹能流传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