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清末至民国期间的半个世纪里,里孙家和外孙家因屋大、人多,而且拥有名人孙尔瓒、孙山曦和名号泰昌木行而名闻遐迩。
里孙家地处原总府弄与昌国路交界处的东南首,因在城里,被称为 “里孙家”;又因近县治,被称为 “大堂衙门孙家”。外孙家在太保庙弄底,因在南门外,被称为 “外孙家”。 2005年,笔者曾去定海老年公寓采访过84岁的外孙家后人孙壬甫,他给我讲述了孙家的历史。令人沮丧的是,近期我去重访他时,他已不在人世。
里孙家和外孙家同一个太公。始祖孙金玉,慈溪人,约生于1832年,鸦片战争后来定做米生意,由行商变为坐商,落户东岳山麓,开了一家“丰和米行” ,渐渐发迹。 130年前,孙家太公选址总府弄建造家宅,堂名 “孙谦堂” ,排行:金玉 尔 音 贤 良 继 启;生四子,分乾、震、坎、艮四房。随着儿子们的成家立业,里孙家逐渐扩展,最后沿总府弄建成为有三个明堂、三四十间房屋组成的院落。
艮房孙玉瑞前后娶两妻,生八个儿子,里孙家人口爆满,孙玉瑞分堂另立门户。约于115年前,他买下太保庙旁胡家的屋基建造自已的家园,于是有了外孙家,堂名 “有政堂”。外孙家先造坐西朝东的七开间、南北三厢房的西院,内设祖宗堂,后延续南北厢房的走势往东扩建外明堂、前明堂、后明堂和台门,共有房屋五六十间、大明堂四方,还有大、小花园、空地等,占地约五亩。艮房的八个儿子各分得二正间 (每间有前后房)、一堂前、二厨房和仓储杂房等。
孙玉瑞中过秀才,而且有经商才能。清朝末年,外出打工的寒门骄子们,渐渐鼓起腰包,陆续到家乡买田建屋,木材业悄悄兴起。九昌十八泰许绍庐率先在海边开办了益昌木行,生意红火。孙玉瑞抓住机遇仿而效之,用父亲的资金在大道头大街边的横河东端开办了泰昌木行。开业之初,由好几户人家拼股,孙家为大股东,益昌木行也占有少量股份。其实当时做生意成本不大,靠的是信誉。木行去福建采购木材,资金可以赊欠,出货后才付款,只要诚实守信,生意就会越做越兴旺。孙家以诚信为本,又勤于管理,老板、伙计同心同德,生意长盛不衰,至三十年代,道头一带的益昌木行、长泰木行相继关门,唯有泰昌木行独树一帜。泰昌木行沿街建有八间街楼,内建有四上四下楼房一座,和十多间平房及厨房、谷库、栈房等,里面还有很大的木材堆场。为方便运输,在海边设有专用码头,即 “泰昌码头”。孙家太公和儿子孙玉瑞还给下代留下了四百亩田地,子孙们依赖上辈留下的丰厚产业,过着稳定、殷实的生活。
孙玉瑞的八个儿子:和卿 (尔安)、弥卿(尔性)、厘卿 (尔瓒)、旌卿 (尔善)、竹卿、懋卿、咨卿、荀卿,其中次子尔性、三子尔瓒最喜读书,尔性尤为用功。光绪二十九年(1903) ,慈禧太后七十寿辰开恩科,清王朝举行最后一次科举考试。而立之年的尔性、尔瓒兄弟,双双赴杭城赶考。考试结果出人意料,平时成绩逊于哥哥的尔瓒,临埸发挥出色,考上了分数线,中了举人,一时成为轰动小岛的新闻。正欣欣向荣的孙家,锦上添花,外孙家和里孙家的厅堂上都悬挂上了 “文魁”、 “登科”、“金碧辉煌”等金匾。孙尔瓒受到邑人尊崇,县官老爷也常到府上拜客。 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,中国不再举行科举考试,孙举人的学而优则仕的美梦嘎然而止。孙举人官运不亨,从中举至抗战的几十年间,没谋得一官半职。于是在家设私塾,先后教过三十多个学生,三省银楼陈振昌、陈振美即是他的学生。也替人写字、作文,还从事地方志编纂。二十年代初,他与吴兴钱崇绮,定海汤濬、王昌科一起编修了 《定海厅志校补》、 《定海厅续志》、《定海县续志》、 《定海县新志》四书,为1925年民国 《定海县志》的编纂奠定了基础;主持编写 《成仁祠》;受陈宗绪之邀,续编了 《小沙陈氏宗谱》。
终于有人请孙尔瓒出山了。 1939年定海沦陷,日伪成立维持会,陈二梅不愿当会长,日军头头问陈二梅: “谁当最合适?” ,陈二梅说:“孙尔瓒当最合适,他在群众中很有威望。”是时孙举人逃难乡下。日军就叫陈二梅备信,差孙家家丁送至孙举人。孙举人婉言谢绝。日军十分恼火,又写一信,充溢威胁恫吓之辞。孙尔瓒阅信后,愤然道: “死也不去!”陈二梅无奈,推荐丁紫垣当会长。
抗战期间,日军封锁交通,泰昌木行断了货源,库存木料又被日军抢去做工事,木行陷入困境。但职工们不愿木行倒闭而断生计,又坚持了八年。这八年中,虽无经营,孙家照旧发给工薪。丰和米行也在日伪时倒闭。孙家经济断了源头活水,一些依赖祖业的子孙们,生活陷入困境。抗战胜利后,孙举人出任定海县教育科长,竭力为发展定海教育事业辛勤奔波,于1948年逝世,享年75岁。妻,总府弄胡家小姐,未育;妾,生三子一女,现存二子一女。
孙玉瑞长子和卿 (尔安) ,擅珠算,喜摄影,父亲去世后,由其主管泰昌木行,后由长子孙雨膏接替,自己去南京造币厂工作,传五子二女;次子弥卿 (尔性) ,科举落榜后去上海,任申报编辑,列为定海旅沪文人雅士,曾参与定海 《民国县志》的采访调查,无后;四子旌卿 (尔善) ,上海造币厂工作,后当五金店老板,传一子四女。五子竹卿,天津学校当会计,传二子;六子懋卿,传四子一女;七子咨卿,无业,靠田租生活,早亡,过继大房子志章。八房荀卿,即孙壬甫之父,上海南洋中学毕业,银行职员,传三子二女。两个女儿早年参加浙东游击队,解放后,长女任省二轻厅秘书,次女孙志芳任临安副县长,均是离休干部,健在于世。
里孙家孙山曦是锦泰亨拼股老板,又是定海通商银行经理,在邑人眼中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。孙山曦 (1887—1969) ,坎成房,有两个同父异母哥哥,分别为坎信房、坎立房。孙山曦母,续弦,生一子四女。次女嫁于学宫前吴家,即吴再寅填房;小女儿嫁于环城南路许家许绍翰,也是填房。孙母宁波人,其侄子胡梅庵是上海通商银行总经理,与孙山曦娘舅表兄弟关系。为给表弟孙山曦谋职位,他特在海岛小镇定海设通商银行分理处。孙山曦妻,北门丝绸商胡明球长女。胡大小姐年幼丧母,传说自她出世后,其父渐渐发迹,因此父亲把她当作宝贝,吃饭时,总让她坐在身边,继母及其所生子女也十分尊重大小姐。胡家与邻居丁四房也是儿女亲家。丁、孙、胡三家中有一太太常去邑中大布店扯布,她挑挑拣拣的还老不称心,伙计见到这种顾客最心烦,没好气地说: “要依心依想自己去开布店。”这位太太吃了气,回家向老爷哭诉。名门富商爱面子,怎受得了如此小觑,便睹气三家合资开了爿锦泰亨绸布店,共十股。其中 “锦”即丁四房,占大股; “泰”即孙山曦; “亨”就是胡家了。
日军侵占定海后,通商银行关了门,胡梅庵将孙山曦调到上海静安寺通商银行分理处任经理,但他 “不爱江山爱美人” ,忘不了外室二奶,于1941年,丢弃工薪颇丰的银行经理之职,回到定海。抗战胜利后,定海商业在六年沦陷中遭严重破坏,市场萧条,秩序混乱,国民政府委派五个有声望的商贾任整顿员,整顿商业组织。通过一年整顿,市场有了起色。孙山曦是整顿员之一,为战后定海市场的恢复作出了贡献。
土改时,里孙家各户都被评为地主成份。孙山曦分摊到祭祀田37亩,并有平房11间,田地和部分房产没收,夫妇俩都戴上地主帽子。摘帽后,孙山曦因讲 “反动话”又戴上帽子,直至1969年去世。晚年穷困潦倒。传二子一女。小儿子早夭。长子娶大街朱家朱岚沁次女为妻,二十七岁患肺结核去世,朱氏终生守寡,享年八十九岁,传一子一女;女儿嫁于炮房弄陆家,也患肺结核,二十九岁离世。
孙山曦做过一件善事。约于1935年,其母八十大寿,名声在外,又爱面子的他,除举办了豪华寿宴外,还献给了母亲一份厚礼——将总府弄的石板路修建成条石路,乡邻无不赞扬。
里孙家乾房传至第四代断了种,由震房长子孙雨阶过继,于是在孙家的公共财产中,乾房占一半份儿。孙雨阶生五子一女,均外出谋生。次子文琴早亡,其妻傅锦霞,镇海名门之女,丈夫死后,一心培育儿女成才,其四子一女,大多受过高等教育,受到族人尊敬。五子孙文尧为里孙家笫五代中的佼佼者,1949年去香港,1963年转居美国,任美国纽约宇宙石油公司副总裁兼财务,是个海外华人,符合房屋归还政策条件。孙文尧委托嫂嫂傅锦霞办理房屋归还手续。 1985年,里孙家被国家没收、经租的房屋和泰昌木行房产全部物归原主。傅锦霞热爱祖国,支持地方建设,将泰昌木行房产捐献给了国家。地区商业局在这一地块上建起了市第三百货商店,后易主台胞何静鹤开办钻石楼。
世事沧桑,外孙家与里孙家己徒有其名。外孙家大门东边的七房房屋于抗战时抵给了袁家,后由抵转卖。改革开放后,袁家人都去了挪威,将老家平房拆建为古色古香的新楼。余下的外孙家三个明堂的房屋于1998年、2002年拆毁,先后建造起了蓬莱公寓和金辉公寓。现留下台门、穿堂、门房三间老屋作为文物保护点,由孙尔瓒子、孙居住。在旧城改造中,里孙家于1995年拆毁,建为总府路步行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