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亮船与美丽的彩虹

时间:2018年11月21日 00:00  作者:  点击:

我的家乡是个偏僻的悬水小岛。那个岛,名叫黄龙岛,是舟山群岛中唯一以龙命名的岛屿。岛上的居民,大都以海为生,以渔为业,对大海具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我的青少年时代,就在该岛南港的外婆家度过的。

外婆家是个低矮的小瓦房,临海而建,开门见海,屋外海口有个用花岗岩垒起的堤岸,当地人俗称“看墩”。墩上有块平地,面积并不大,却是岛民们歇脚候潮和聊天的好地方。旧时,家乡有个习俗:每到夏天酷热时,外婆家及住在看墩的三五户渔家,都喜欢露天夜宿。说也怪,黄龙岛是个典型的涨网作业地区,环境卫生并不很好,但无蚊子。因此,晚饭后,住在看墩附近的几户渔家,都把门板卸下来,一起到海口的看墩上去打铺睡觉。

现今,追忆当年的情景,我心里还是很快乐。因是睡在露天的板床上,头上是灿烂的星空,可以数星星。床外是蓝色的大海,金色的沙滩,以及造型不一的渔船,还有闪烁的渔火。当潮水从远处缓缓地涨上来时,传来一阵“沙沙沙”的涨潮声,滩头上泛起一片绿色的萤光,随之吹来一阵阵凉爽的海风,感觉真的很美妙。不一会,月亮从东边升起来了,不过只有半边,弯弯的,像艘小船。于是,在我脑海里出现了种种画面:一群相貌怪异、衣不遮体的原始先民,在浅海湾里用“木石击鱼”。稍后,小海湾里出现了一艘独木舟,一些高大的汉子从远处渡海而来。再后,一艘漂亮的“绿眉毛”船出现了,船上挂着三道风帆,响起了嘹亮的螺号声。当然,上述这些,都是我少年时的想象。

现今得知,几万年前的舟山群岛,原是个滨海平原,不仅与大陆,而且与台湾等地相连通。据考证,约八千年前的一次海浸,才使舟山独立成岛。又过了许多年,大陆内地的人们,陆陆续续地渡海而来,开始了艰辛的开发和创业,才有这舟山之繁华。但是,在我少年的想象中,这半月亮就是一艘船。因为在海岛居民的心目中,船实在是太珍贵、太重要了。没有船,岛上渔民无法出海去捕鱼。没有船,海岛人不能去大陆内地售鱼和购物,更无法与外地人沟通和交流。于是,我外公拼命挣钱,想打造一艘属于自己的船。

九岁那一年,我外公的船打造出来了,是一艘漂亮的小对船。船头红红的,船身弯弯的,像只大公鸡,俗称“红头对”。新船下海的那一天,我还到船头去抛馒头和放鞭炮呢!海岛上热闹得像过节一般。

少年时代,我还亲手制作过竹筒船、木板船、豆壳船、乌贼骨船等各种小船,并放到大海上漂流。船,是我少年梦想中的“飞毯”与“神马”。此时,一朵浮云飘过来了,遮住了空中的半边月亮,遮住了我心中憧憬的小船,我不禁感到一种莫明的悲哀。

虽说,从夏王朝到民国晚期,舟山海域的船族世界,已是十分的精彩,但它的功能很有限。

有一次,一个强台风在舟山过境。但因当时没有气象预报,我外公的“红头对”来不及去外地逃洋避风,只得进港来抬船上岸。可这南港是个南北西三面环山,仅有东边为进出港的U字形东侧向岙口,台风来时,港内的巨浪十分凶险。可说是“排浪如山,浊浪冲天。”“浪顶上顶着浪,浪背上爬着浪,浪肚内藏浪,浪屁股还有横滚浪”。那种凶恶和气势,世所罕见。那一次,我外公的那艘船,虽经众人的努力拼搏抢救上了岸,但我外公的腿脚,为此受了重伤,半年内不得出海。

又有一次,半夜里我被母亲从梦中哭醒。屋外是瓢泼般的暴雨,狂风像虎吼一般。后来才知道,那一夜台风过境,把我父亲苦心经营的一艘“绿眉毛”船毁了,差点还伤了船上人的性命。

还有一年冬天,我邻居的一位姑娘病了,病得很严重,急需去上海治病,但因海上有八九级大风,港内有船但不能出航,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病死在岛上。于是乎,我盼望着虹的出现。雨后彩虹,五彩缤纷,鲜艳美丽,并可从天的一端架到天的另一端,一跨腿就能从“天桥”上走了过去,那有多好!

我之所以产生这个联想,因在幼年时,我听外婆讲故事。外婆说,天上的牛郎织女,就是靠喜鹊架桥才在银河边上相会的。我想,海岛上的大人们,能否像喜鹊那样,能在这汪洋大海上架桥吗?

当时,我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星,以及弯弯的月亮船,凭着少年的天真和浪漫,对此产生了大胆的猜测和想象,并希望喜鹊和彩虹早日出现。后来,我还是抱着一种美好的愿景入梦了。

一晃眼,60余年过去了。想不到“星移斗转”,我少年时代以及海岛人世世代代的梦想,今已成为现实。从上海南汇芦潮港架到小洋岛上的东海大桥,连结沪越两地的钱塘江大桥,以及五桥串珠的舟山跨海大桥等,像一道道铁铸的美丽彩虹,横空出世,凌架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。正如一位伟人所言:“一桥飞架南北,天堑变通途。”舟山本岛与大陆间的交通,已不受海上风浪所阻挡。

现今,地处外海的嵊山与枸杞岛,已有大桥相连。岱山与舟山本岛的架桥工程,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。舟山正在规划的连接舟山本岛、大衢岛、小洋山岛直至上海的北部湾大桥,更是震惊世界的大手笔。可以这么说,现今是一片欢呼:架桥,架桥,架桥!

从古代海岛的造船热,到今天海岛的架桥热,从精神到物质,从观念到科技,其间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,难道不令人击节赞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