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家里装修,整理出一只“古董”——篾制冷饭筲箕,触景生情,引发了我对往事的回忆。
馊气冷饭真难咽
儿时经常吃馊气冷饭,它的滋味真是难受之极,未入口就先闻到一股难挡的气味,进口粘乎乎,酸涩涩,还有那说不清的甜酱味。慈母见我们实在通不过喉咙关,就叫我们不要品味,硬性吞咽,其状犹如吞糠的鹅颈,一伸一伸的。哎!吃饭竟然成了活受罪。
馊气冷饭是叠冷饭造成的,为何要叠冷饭呢?当时父辈把大米称为“珍珠白米”,遇上米谷落地,不像如今用扫帚一扫了事,而必是一粒一粒捡起,还教育我们,饭粒落地,天雷要打。由于米饭如此珍贵,不管馊气到何种程度,甚至像浆糊一般,还是舍不得倒掉。
那时,家家备有冷饭筲箕,有的人家甚至备了两只,一只盛煮过一次的“新”冷饭,,另一只盛的是叠了又叠的“老”冷饭。如此反复烧煮、保存,加之夏秋季天热,自然发酵变质,而坊间却盛传“冷饭馊气是被鬼抓吃造成的,只要把馊气冷饭点香供奉,当鬼尝到它的滋味后下次就不会来了。”母亲听信此言,多次“实践”,结果自然可想而知。
母亲叫我“打饭道”
通常只是打隧道、打地道、打坑道等词语,而我小时候却有“打饭道”的经历。
解放前,山岙农民以种番薯为主,又无钱买米,只得种啥吃啥,一日三餐杂粮充饥,“马目绝壁坎,三年呒没饭看见”的民谣,就是当时海岛农村的缩影。当年我家早、晚是清一色的薯丝汤,中餐的饭锅里有时虽是米饭与番薯丝条各据半壁江山,而米饭则是以招待客人、师傅为主,自家人只能在番薯丝基本“填”足后才能尝一点米饭,遇上客人同桌吃饭时,为撑面子,母亲就叫我们盛饭时在饭碗顶部盖上米饭,下面“藏”番薯丝,并教我们吃饭时先“挖饭道”,盖顶的米饭留到最后吃,造出一种大家都吃米饭的假象。虽然这种掩人耳目的做法,客人也心知肚明,但在十户人家九户穷的山岙里,普遍都在推行这个“潜规则”,因此也就多见不怪了。
黄鱼尾巴撑香棒
上世纪50年代末、60年代初的“三年困难时期”里,我刚成家立业。那时的物资极度匮乏,就是连买火柴都要凭票的“票证天下”,过春节时一户人家只能分配到一两碗鱼货,而传统的贺岁拜年的礼节不能省,招待客人成了妻子愁肠百结的难题。
母亲向她的媳妇传授了“穷人苦打磨”的经验:招待客人时,主人首先动筷把黄鱼的尾部向上折倒,热情请吃,如果客人不吃,事后把尾部复原(因上面鱼皮还未断开),小心翼翼地在鱼尾下撑上一截香棒,看上去鱼尾依然翘着,还可招待下批客人,但是一餐饭下来,如果“摆设菜”一点不动,当然也不能如此怠慢,有时把鲳鱼的上面一层吃上几筷,等客人走后再把它翻个身。看上去又成整条鲳鱼了;对用咸菜烧的鱼则是不动头尾吃中间,然后再把咸菜拨弄盖上也就“无事”了。但主人打的“小九九”还得靠客人的配合(好在小孩走亲戚前大人教育好的不能动第一筷),要是“假客气碰上老实西”,那就会乱了“阵脚”。
我家灶间里有木制碗柜和竹制镬扛。对于这些“装碗头”的稀缺菜,是从大年前的“做送年羹饭”摆起的,客人来时搬到桌上,客人走后藏进碗柜里,其间烧饭时用镬扛蒸,直至次年的正月“十五十六,除酒除肉”,才算过了年“关”,把蒸得霉头秃脑的“鲜鱼”处理掉。
儿时的“分食制”
年幼时,家里兄弟姐妹3对,加上父母8个人每天早、中、晚三次围坐一张圆桌,桌上不是青菜、萝卜,就是咸菜、芋艿,偶尔遇上鱼肉开荤,就“众目睽睽”。哥哥姐姐比较谦让,却常见小弟弟们“先下手为强”,因而出现“强”者吃肉,“弱”者食骨的不公平和不耐吃现象。面对此情,慈母给我们采取了“分食制”(后来成为一项家规),即凡有鱼肉之类的好菜,母亲就把它分成6份,比如一条带鱼,中间短些,尾部长些,任我们自选;买来酱豆腐时每人分2块,兄弟中也有“眼睛光溜溜,吃食打后手”的,调皮者趁着别人盛饭离席时,悄悄去他人碗里撩一筷。
上面说的是“分食制”时的“高档”私菜。桌上还有“大众菜”。大家颇精明的,凡是“两菜”兼有时,目光就光盯向了大众菜,比如桌上有大碗炖蛋时,大伙就会拿着汤匙争先恐后地去“共产”,直至碗边只粘一点蛋汁才罢手,把节省下来的私菜留作下餐,这个自私或许是“肚荒”逼出来的吧!
糕饼、糖果平时难得进门的,偶尔母亲从寺院供佛后拿回来的,每人分得一两件。一般零食以炒番薯丝、炒薯片为主,偶尔也有炒蚕豆,每当有这些炒食时,慈母总是平分盛入各人的零食罐里。就是这些现时孩子不屑一顾的炒食,母亲还不时接到“失窃”的“报案”。
如今,虽然餐桌上佳肴丰盛,犹如天天过着“生日宴”,零食更是越来越高档,但儿时那“分食制”是我心中的抹不掉的回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