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庆朝定海县靖海剿盗

时间:2019年01月04日 00:00  作者:  点击:

近年,阿拉伯湾、马六甲海峡、非洲沿海海盗猖獗,成为国际关注的热点。中国政府派出军舰驶抵亚丁湾索马里海域。

靖海剿盗,古今有之。嘉庆朝定海县剿灭海盗的一段历史,亦值得今人借鉴。

自从康熙朝施琅水师东征统一台湾后,清廷下旨展复舟山,于设置定海县同时,建制定海镇(镇,相当警备司令部)以水师为主亦有步炮兵加强海疆防卫。施琅麾下水师名将吴英(征台时系同安总兵,任施琅副帅)、蓝理(澎湖大战挂先锋印)、施世骠(施琅之子,袭封靖海候),先后来任定海镇总兵官。康熙三十七年(1698),设立定海海关,招徕各国外商互市。百余年间,海疆安定,定海各业兴旺。然而,至清嘉庆朝,又遭严重的中外海盗祸灾。

(一)

由于印度支那半岛阮文惠、阮光缵父子同阮福映集团连年内战动乱,有安南总兵官十二人,统率乌艚、夷艇百多艘,入犯闽、粤、浙海。这伙安南海盗,招引我沿海恶霸土匪,供给武器设备,深入内海烧杀剽劫,使我东南濒海城乡鲜血与烈火交炽,父老兄姐惨遭浩劫。舟山岛屿伸展海中,受祸更深。陈庆槐在《义塚山碑记》记道:“岛屿居民迭遭焚劫,闽粤商贾屡受伤残。 ”(民国定海县志:)。定海人、著名学者黄式三在《弭海议》中说,当时官民称安南盗叫“艇匪”,浙盗为“凤尾帮”,福建盗为“水澳帮”。此外,还有“卖油帮”、“小貓帮”、“补网帮”、“巧嘴帮”、“再兴帮”、“红梅帮”诸匪部。安南海盗和其走狗时分时合,忽整忽零,出没飘忽,所到之处焚掠村庄,奸淫妇女,杀我同胞。并劫持商舶渔舟勒逼做“旗照”(买匪通行证),出洋的外贸货船每艘须交纳番银四百元。海盗暴行惨无人道,“定海四面环海,被患尤剧,贼登岸劫掠掳妇女,索货赎。不能赎,则剖心割肉,惨不忍言”,甚至还“曝晒人鲞,剖腹盐脑,头颅沈溺”,令人发指(见《定海厅志》、台州府县志、《四明谈助》、《宁波府志》)。

安南海盗的乌艚战船高大、船锐、底深,能远涉汪洋,航驶快捷,装配有法兰西、葡萄牙火枪巨炮。爱国主义思想家杭州龚自珍论“嘉庆之初,海氛方炽”的情势称:“时则安南伪帅潜结内盗,倚剽掠以瞻孱邦,倾丑类以弄巨艇,久肆寇攘,渐图窥伺。 ”(龚自珍《阮尚书年谱第一序》)。而魏源论海上形势说:“外夷艇,内盗艇,掀天狂飈如安忱;劫商艘,拒兵艘,闯台闯浙何其豪。 ”(魏源诗《靖海氛》),可见中外海盗匪锋甚锐,气焰何等嚣张!

(二)

清军政当局决心剿匪保商,肃清海氛。宁波、舟山是当时我国对东西亚外贸通商口岸。乾隆五十九年(1794),朝廷以定海港南五奎山(俗称乌龟山)正扼南北航路冲要,常有中、外籍商船寄泊,特命增筑炮台,责成定海镇拨兵戍守。令苏、松、太整肃军政,绥靖城乡,由狼山、崇明兵与定海兵加强巡守,会哨联防。海寇暴行激起我舟山群岛兵民仇恨怒火,纷纷武装自卫,奋起杀匪。嘉庆五年(1800),中外海盗“萃浙洋”,气势汹涌,精锐的定海镇军和舟山义勇奉旨南驰台州会剿。朝廷任命定海镇水师总兵李长庚统一指挥黄岩、定海、温州三镇水陆兵及乡勇作战。浙江省巡抚阮元也率抚标马步亲兵,自省城杭州赴台州府城督剿。

夏六月,安南艇匪主力纠合“凤尾”、“水澳”共百余艇,进泊太平县(今温岭)松门山下,妄图登陆窜犯台州城乡。李长庚檄令黄岩镇总兵岳玺沿海门口布防,与匪隔海对峙,并亲自集结强大兵力,待机破敌。此时,突遇强烈台风暴雨袭台州湾,海盗战船被风浪撞击破裂,翻覆不少,有的则受雷击起火,海盗泅水欲登陆逃窜。顷刻间,号炮隆隆,李长庚抓住时机,发起总攻,我兵民涉水奋勇杀匪。此战,击毙安南总兵官金、南、耀三匪首,活捉安南匪帅“差艚队大统兵进禄候”伦贵利等中外海盗八百余人,并缴获夷艇及大批枪炮。乘胜扫荡水澳帮福建盗,打死了其首领林亚孙,浙匪凤尾帮头子庄有美也落入法网。舟山子弟兵荣立战功,奏凯歌而回。

台州湾之战,使安南海盗主力受歼,众盗惊心破胆。此后,虽然安南艇匪再也不敢成群来犯我东南沿海了,但却把剩余战艇及火器转移给福建盗王蔡牵和广东匪魁朱濆接收。蔡匪是漳州人,其人“奸猾善用众,既得夷艇夷炮,声威大震,凡水澳、凤尾诸党悉归之,遂猖獗。 ”朱濆亦得到安南夷艇数十艘,海防形势仍显得复杂严峻。

(三)

舟山剿灭盗匪,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,爱国水师名将李长庚(1751—1808)贡献颇巨。李长庚是福建同安人,武进士出身,嘉庆二年(1797)自澎湖协副将调升定海镇总兵,其时舟山屡遭海匪劫掠,人心惊恐。嘉庆三年(1798)夏,衢山告急,李长庚挥师进剿,追匪进入山东省海域,俘匪首林苏。秋,又歼匪于普陀。四年(1799)秋,剿海盗于六横、虾峙以南,斩毙无算,舟山民情始定。李颇得军心,士争効死,为海匪所惧忌,其时在海盗中流行着“不怕千万兵,只怕李长庚”的说法。

原先,舟山“文武吏专事城守”,比较消极被动。李长庚到任后,“以水战利病指授士卒。不数月,而一击再击,所向有功,民持以无恐矣。 ”定海军政当局在地方绅董协助配合下,立保甲,查渔户,严禁通匪、漏磺硝以济贼者,切断了岸奸通匪,筑起了防海的新长城。舟山父老兄弟同仇敌忾,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,保卫定岱家园,显示了军民联手御盗的伟大力量。岱山岛贡生叶机(叶宗藩)、叶槐兄弟散家财造快船,出榜招募乡勇,协助李长庚缉盗捕匪,昼夜间,城乡书押报名者竟达三千余人。嘉庆六年(1801),叶机率乡勇海上作战,一次歼海盗四百名。嘉庆八年(1803),叶氏兄弟分巡南北洋面,俘匪船四艘,除击毙者外,还生擒海盗50名。叶机率领的岱山乡勇开洋出巡时,其船桅上高高升起红心蓝边的旗帜,时称“岱山旗”。由此,海盗匪伙有争吵倾轧,往往诅咒对方“必遇岱山旗”。秀山岛厉来衡、厉常春领导本岛民众保卫家园,日夜巡逻警戒,入夜则悬红灯于竹竿,高举绕海塘而行,往返不绝,以为疑兵,蔡、朱匪党都不敢登陆犯秀山。浙江巡抚阮元曾奖励岱山义勇,拨给不少火器弹药。爱国主义思想家龚自珍曾亲自拜会叶机,并撰写了《书叶机》的赞文,对舟山人民英勇抗击中外海盗予崇高评价。

(四)

定海的靖海剿盗局势,同闽浙海情势息息相关。台州湾战役后,李长庚由定海总兵升任浙江水师提督。浙抚阮元特筹银十万两,为水师增造兵船三十艘,又铸火炮四百门配之。兵船名“霆船”,装备精良,浙江水师如虎添翼,屡歼海寇,威名远播。嘉庆八年(1803),蔡牵集团又袭舟山,并进香普陀洛伽佛寺。在舟山民勇引导下,李长庚水师“霆船”骤然而至,出奇不意地以猛烈炮火击沉蔡匪大部舰船,而蔡牵仓皇逃脱,“仅以身免”。嘉庆九年(1804),朝廷任命李长庚为“浙闽水师总督”。时,蔡、朱又袭浙防,李督数镇之兵与匪激战于长江口外的舟山北洋及台州洋。嘉庆十年(1805),定海镇总兵罗江泰于瓯洋击蔡牵,阵亡。罗是李长庚得力助手,曾任海坛、金门总兵,因屡歼海匪而被号为“敢死军”。

嘉庆十一年(1806),蔡牵率匪船百余艘,突然横渡台湾海峡登陆,联络土匪猛扑府城(今台南),攻陷了凤山县城(今高雄)。又入犯噶仔兰(今宜兰),却被“生番”(高山族同胞)杀退。李长庚水师迅速支援,和台湾镇总兵爱新阿及台湾人民协同作战,击败蔡牵匪众,蔡匪无奈之下逃离台湾。嘉庆十二年(1907),浙闽水师合力专剿蔡牵,李长庚追蔡匪到广东黑水洋,突中匪炮,壮烈牺牲。而蔡牵则潜退安南。

李长庚阵亡后,部将王得禄、邱良功分任浙、闽水师提督,矢志讨敌,消灭蔡牵、朱濆。嘉庆十三年(1808),蔡、朱又联手攻舟山,“巧嘴帮”土盗与之勾结,谋犯宁波府城。阮元驻节宁波督防,败蔡、朱匪帮,击毙朱濆。次年,浙闽水师合围蔡牵于三门湾外,又追剿到广东黑水洋,蔡牵眼见无法逃脱,举炮自炸裂坐舰,血债累累的海盗巨魁葬身鱼腹,结束了可耻的一生。

(五)

海盗的滋蔓,有其历史的和社会的原因。或天灾,或封建徭役,致使一些人失业破产,往往受胁骗,而堕为海匪。民国《定海县志》载,渔民有“偶遇鱼汛减收,补网竞利,辄越货杀人,朋而为盗。 ”据上述记载及本人同土匪打交道的经验,消灭盗匪务要因时因地,采取“剿抚兼施”之法。“能堵,而后可言剿;能剿,而后可言抚”。首要的一条是:军民一心,坚决打击。

蔡牵、朱濆巨匪被击毙后,海盗余党惶恐、动摇、分化,蔡牵余匪1200人乞降。朱濆之弟朱渥亦率匪三千名自新求抚。舟山兵民抓住有利时机,大力清剿,分化瓦解之。流窜舟山、宁波的匪盗,由张阿治(即肥饼阿治)为强盗王的“巧嘴帮”,由陈黄葵(即烂脚陈)为头子的“再兴帮”和骆亚卢为魁的“小差帮”,均被逐个击破,陆续就歼;烂脚陈和骆亚卢两匪首被击毙,肥饼阿治投案自首。至嘉庆十五年(1810),宁波、台州和舟山“鲸浪遂息”。剿匪靖海胜利结束,渔船欢乐扬帆,商旅额手高歌。定海先辈兵民以鲜血和生命,为海防历史谱写了光辉的篇章。

剿匪主要是:首先是军事清剿打击;对匪首惯匪应坚决镇压;瓦解分化协从。同时发动渔农商民武装自卫,再是采取政治措施,如切断海匪武器装备供应,发展生产改变穷困,以消弭海盗滋生的社会根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