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读《普陀山诗词全集》,发现其中收录有爱国诗人柳亚子的《游普陀》诗一首。其诗云:
逭署莲邦昔未曾,乘风破浪我何能。
金闺国土终堪念,胜礼慈云十丈灯。
此诗为柳亚子《浙游杂诗》八十首之一,对照柳亚子相关诗集发现,《普陀山诗词全集》收录的《游普陀》诗文有几处值得商榷。
其一,标题问题。柳亚子《浙游杂诗》八十首之一并无《游普陀》之标题,《普陀山诗词全集》冠之以《游普陀》,是为了突出柳亚子的普陀之游。其实这首诗并不是写普陀之游,而是柳亚子浙东之游的开篇,其本人并没有来过普陀。
其二,诗中的“金闺国土”,是引述笔误。原稿应该作“金闺国士”,这是柳亚子对一个朋友的尊称,这个朋友是他此次浙东之游的主要原因。这个朋友就是廖承志的夫人何香凝,一位与他志同道合的爱国民主阵营的战友。首句中“逭署”的“署”字,也是个错别字,柳亚子原作中作“逭暑”,是避暑的意思。民国时期,普陀山就是上海滩文人理想的避暑胜地。
一、柳亚子先生《浙游杂诗》的来由
1932年柳亚子先生《浙游杂诗》八十首,当时仅油印数十纸以贻友好。 1933年的《文艺春秋》杂志全文刊登了《浙游杂诗》八十首。 1959年12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发行的《柳亚子诗词选》也选登了《浙游杂诗》若干首。诗不标年月,一些诗亦无标题,只在诗末加注,或许这些加注就是标题。《浙游杂诗》之一中的尾注为:“佩宜曩游普陀,余以惮海,行未偕。顷香凝夫人自白马湖书来招往,因冒险赴之。 ”
从尾注中可以发现,柳亚子的夫人郑佩宜曾经游普陀,但是柳亚子素来畏惧漂洋过海,或许是怕晕船吧,竟没有陪伴夫人同游。而在上虞白马湖隐居的何香凝女士等这帮旧友一有书信请他,柳亚子便贸然渡海探望。
诗中首句“逭暑莲邦昔未曾”,就是指以前没有到过普陀山。莲邦,佛教中西方极乐世界的别称,这里指代普陀山。诗中的“金闺国士”,就是女中豪杰的意思,指的就是何香凝。从整篇诗歌来看,没有描写普陀美景之句,纯粹是为表达此行浙东的意义,诗中隐含的是柳亚子与何香凝等友人之间深深的友情,因此此诗若冠以《游普陀》标题,则不妥!
何香凝与柳亚子,同为国民党要员,不仅在志向上都趋同于追求民主、拥护抗日,在艺术创作上也多有交流。书画创作上,何香凝与柳亚子的交往最为密切,何香凝大量的山水、花卉作品,多请柳亚子在画作上赋诗并题。“何画柳题”几乎成为何香凝绘画、柳亚子赋诗的一种合作模式,可见两人深厚的友谊。更何况,何香凝女士当时隐居于上虞,当地春晖中学校长、爱国教育家经亨颐先生,也是柳亚子的挚友,因此柳亚子才会“冒险赴之”。
二、柳亚子的浙东之游并未到过普陀
1932年10月,柳亚子从上海出发,前往浙东,走的竟然不是陆路。他在自述中是这么说的:
双十节前后,偕佩宜暨朱少屏、徐蔚南访何香凝女士于上虞之白马湖,留经颐渊先生长松山房三夕。先游宁波之天童、育王二寺。旋至绍兴,吊秋瑾殉难处。欲游东湖、兰亭、禹穴,以天雨不果。遂取道杭州返上海,成《浙游杂诗》八十首。
从这段自述中,可以看出,柳亚子并没有提到普陀山。他从上海到宁波,就直接到上虞之白马湖。
另一位民国时期的美术教育家姜丹书,在他的《普陀游草》诗歌中更确切记述了柳亚子的浙东之行。
姜丹书1933年春和他的学生潘天寿一起游普陀山,写了《普陀游草》10首,其中一首《怀柳亚子》,诗如下:
狂吟柳子惮航海,我渡汪洋欲写真,
争奈沧崖难着笔,禅房夜坐忆诗人。
姜丹书在题下有长注曰:“亚子每出游,必与郑夫人偕。惟自云去年春,夫人游普陀,己以惮海行,未与。及秋间,始破胆自沪航甬,仍未敢至南海,而改取陆道,折向西行,过西湖,饮我家,欢逾平生。此行到处吟咏,十日成诗八十首。首首诗中有画。今余来此,触景生情,徒以景物太好,描写技穷,乃思柳子若来,当囊括天然画图,而高竦诗肩,尽负以归也。 ”
此长注对《浙游杂诗》作了很好的说明。一是,由此可确定《浙游杂诗》作于1932年秋间;其次,长注明确记述柳亚子“未敢至南海”,而改取陆道,在杭州姜丹书和柳亚子这两位挚友得以对饮吟诗。
三、柳亚子另一首诗所提及的“普陀山”
为探求柳亚子是否来过普陀山,笔者搜寻他的《磨剑室诗词集》,仔仔细细看了标题,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——普陀山。
这是1943年四月写的一首诗,标题比较长,《四月一日,黄尧、郑凯招宴普陀山之黄楼,集者余与佩宜外,琴可、珍琰、红茛、伍艺,计宾主合饮中八仙之数,黄尧出所画红梅五十幅令加墨,余为题名曰“香影天”,复媵三绝句》,此中“普陀山之黄楼”,又是在哪里?
当时的柳亚子,一直栖居于桂林从事文化工作,而不可能渡海前往日本鬼子铁蹄下的“普陀山”,因此此普陀山只能是桂林的普陀山,即七星岩所在之普陀山。
桂林的普陀山,是七星公园的主体,海拔265米,因山上供奉观音菩萨,俗称之为普陀。普陀山景观以七星岩最为著名,亭阁则以栖霞亭、碧虚亭一组构筑尤为别致,山上还有普陀石林、普陀楼、观音洞、玄武阁等多处景观。